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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篇:人易老,梦难长8(1 / 2)

那是个很清醒的梦境。就算知道那是梦,却始终无法醒来。

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夜晚。

外面哭声震天,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走来走去,大呼小喝之间,又有重物翻倒的声音。

父亲,母亲,哥哥姐姐们……所有熟悉的人都已经不见踪影,只有一个年老的婆婆还守在他身边,六神无主地哭泣。

一旁书桌上整齐地铺着一沓宣纸,那是文征明的《归去来兮》帖,他认真地临过叁遍,已能倒背如流。

那一天临上朝时,父亲笑着道:“这幅帖也临得极好,阿昀这么聪明,以后考学也必定轻松中举。”

他却撂了笔发脾气,“叁哥说,官学里现在正流行赛投壶呢,我也想去!”

“等你再长大一点,就能像哥哥们一样到官学里去。”父亲一把他抱起来哄道,“今日也乖乖跟着先生念书,若书背得好,等爹爹下朝回来,就给你带王记的琅琊酥糖吃。”

先生布置的功课,他已经倒背如流,然而父亲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。

隔着一扇窗,熟悉的府邸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。

父亲四处搜罗求购的黄花梨家具,母亲最爱的琉璃樽,哥哥的笔墨收藏,姐姐的妆奁……一箱一箱被搬出来堆在院子里,房子逐一贴上封条,到处都是执火佩刀的锦衣卫。

父亲犯了抄家夷族的死罪,所有成年的兄长族亲都已被押去诏狱,只等明晨问斩。而他应当会和还没嫁人的姐姐们一样,被籍没为官奴。

他转过头,看到婆婆脸上已经满是泪水。

赵婆婆是家仆,从几岁开始就在府中,侍奉了叁代主人。她已经年老,府中查封以后,已经没有人会买一个这么老的奴仆,她只会被赶出去自生自灭。

他想安慰赵婆婆,可是大厦将倾时他亦自身难保,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家中满门煊赫,曾是追随太祖的开国重臣。四海清平以后弃武从文,如今虽不复祖上荣光,亦是身居要职。

宝剑蒙尘,传到父亲这一代,已经与普通的读书人无异,而他生来竟有一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。

据说出生后不久,有高人给他看过面相,说他命格虽贵,只是强极则辱,这样不世出的天赋,反易伤人伤己,只怕一生动荡坎坷。

父母听完极是忧心,从此对他格外细心抚养照顾。

他没有去过私塾书堂,一直待在府中由先生教育。他也从未出过京城,只从父兄的叙述里听过外面的世界。父亲说,等他长大明理、能控制住自己,就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了。

而一切的美梦与期盼,都会在今夜彻底结束。

门被霍然打开。

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。

婆婆的哭声骤然止住,而锦衣卫左右望了望,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。

“还有一个孩子?”

锦衣卫拔出了刀。

——那刀刃上沾着血。

为什么会有血?

那是谁的血?

他刚刚杀了人……他刚刚杀了人……

接下来发生的一切,仿佛都蒙在凄异的血色里。

他眼前一道寒光闪过,长刀穿胸而过,在婆婆胸前透出锋利的尖。婆婆连哼都没哼出一声,已经倒在了地上。

血在她身下积成小小的一滩,而锦衣卫抖了抖刀尖的血珠,缓缓转向了他,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笑。

“天可怜见,下去和你的姐姐们作伴吧!”

不……

不!不——

如同一把剑插进脑子里乱搅,极度的恐惧和仇恨中,他只感到有尖锐的刺痛从双眼直扎进颅脑。

眼前全是几乎凄厉的鲜红色,他什么也看不见,只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喊叫,而那个锦衣卫也已经面容扭曲地仰头倒在地上,死状惨烈,那圆睁得瞳孔,仿佛在死前最后一刻,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——

“宁昀,宁昀?”

有柔软的掌心拍在他脸上,随即有人用力摇晃他的肩膀。

如同从溺水中骤然挣脱出来,宁昀大口大口喘息着,眼前一时天旋地转,过了片刻,才发现自己的手几乎已经掐上那个人的脖子,却被她轻描淡写地截住手腕。

谢萦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年。

睁眼的瞬间,他幽绿的双眸中里几乎带着凶光,那样可怕的眼神,让他美丽绝伦的面孔好像都随之扭曲。

两人对视片刻,谢萦这才松开掐住他手腕的手,有些疑惑地歪头道:“你怎么啦,突然一副梦魇的样子。”

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息间,宁昀本能地往后退了退,和她拉开一些距离。

也许是刚刚从噩梦中惊醒,他还没来得及换上惯常的那副表情,眉头微微拧着,神情异常阴郁,嘴上却道:“我没事。”

“你骗鬼呀?”他本来就睡在地上,谢萦也索性盘腿坐在稻草上,“睡着睡着,突然好像在挣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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