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么多年,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她的脸。
无论是曾经江南的惊鸿一瞥,那张惊艳漂亮的容颜,还是后来她垂暮之年满鬓霜白,苍老的脸。
他一直都记得。
而他深爱百年的姑娘啊,无论过去了多少年,一直都是他最爱的模样。
再也没有什么时候能让他觉得自己比现在更幸福了。
天光大亮时,阚妙青打着哈欠睁开眼,目光停在身边那只睡得正香的胖乎乎的熊猫时,她想也不想地就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身上。
白舒晏被她活生生地压醒,然后就被她胡乱摸了一通,又听见她说:“啊啊啊啊老公你好可爱哦!!”
“……?”
白舒晏其实很不满意“可爱”这个词。
但是他不敢讲。
她把毛茸茸的白舒晏浑身上下摸了个遍,这种近距离“吸”国宝的感觉真的好到爆。
白舒晏被她摸出火了,毛茸茸的耳朵颤了颤,尾巴不自在地晃了几下,但还是不敢乱动。
他老婆肚子里怀着他的小白罴呢,他不能想别的,不能想别的……
但是,还是有点想……
但白舒晏最终还是忍住了。
随着阚妙青怀孕的月份越来越大,她的情绪开始变得很不稳定。
白舒晏观察过,她的情绪好像要比之前阿胭怀孕时还不稳定。
那个时候他们去看阿胭,也就只是见怀了孕的阿胭比以前还要爱哭,也更爱对谢明澈撒娇了,谢明澈那时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,小心地不得了,根本不像是堂堂天极山仙君的样子。
阚妙青明显是变得很焦虑。
有的时候晚上睡觉,她有很多次忽然醒来,然后翻来覆去,睡不着觉。
白舒晏又心疼又担心,带着她去医院好几次,医生却都说没有问题。
有的时候,白舒晏半夜惊醒,还会看见阚妙青闭着眼睛,眼泪却一颗颗地掉,他连忙把她叫醒,却撞见她迷茫的神色。
“我哭了?有吗?”
她疑惑地一句话,堵住了白舒晏所有的问题。
直到那一天,他回到家时,走上楼时,看见了走廊里面那间被他锁起来的房间的房门大开着。
他匆匆跑过去,却愣在了门口。
阚妙青站在房间里,水池里的镜水泛着细微的涟漪,而那盏被他珍藏了百年的莲灯里,那一寸莲火已经消失殆尽。
她忽然转身,看向他时,那双眼睛不再像平时那样盛满灵动活泼的神采,却一如他百年前在西山下再遇她时那样冷寂孤清的神色。
白舒晏瞳孔微缩,浑身僵硬。
后来她忽然晕倒,再醒过来的时候,又变得和往常一样,还是那么活泼好动,还是会缠着他让他变成白罴给她抱。
但就在白舒晏渐渐放下心来的时候,他又察觉到她的异样。
夜晚的白舒晏维持着白罴的姿态,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怀里的女孩儿,这些天他的睡眠一直很浅,几乎是在听见她小声地啜泣时,就猛然惊醒。
“妙妙?”白舒晏用自己的爪子碰了碰她的脸颊。
窗外大雪纷飞,寒风阵阵,她睁开眼睛时,神色平静苍凉。
白舒晏忽然顿住,竟然有点不敢再触碰她。
她静静地盯着他那张熊猫脸看了好久好久,眼泪在一直往下掉,可她却一直显得异常平静。
“妙妙……”白舒晏心里很慌张,开口时,嗓音有点干涩。
他分明,是察觉到了什么。
“西山下……”
她说话时,一字一句都很缓慢,而白舒晏在听见“西山”两个字的时候,他就已经浑身僵硬了。
“在西山下救我的,是你。”
她的语气很平缓,也很肯定。
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,就又掀起了数百年前的那段回忆。
白舒晏不知所措。
“我一直知道,是你……”她忽然弯起嘴角,笑得很温柔,眼眶里的眼泪仍在往下掉。
曾经江南多少年,她一直惦念着一只小白罴。
后来狼狈残生里,她唯一的慰藉,也是那只小白罴。
她也一直记得,自己白发苍苍,魂断西山下的那一天。
最后模糊的一瞬,她看见了小白罴抱着自己痛哭的模样。
于是那个从不露面的恩公究竟是谁,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后来灵魂飘荡世间还未入黄泉地府的那三天,她亲眼见他踏过镜水湖面的刀尖冰刃,为她求来神明的祝福。
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,什么都失去了,却没想到,那只她曾养过几月的小白罴,竟然是这世间,最在乎她的那一个。
爱她朱颜,也爱她的华发。
只是短暂的一瞬,她闭上了眼睛,仿佛睡去。
而白舒晏却僵直着身体,定定地望着她的面庞好久好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