些古老物件儿有着特殊的感情。
这会儿见他将血玉拿在手上看,她便在他那双向来沉冷的眸子里,看到了些许不一样的光彩。
老太太心里有些发酸,想着自己这个活人在她这个孙儿的眼里,怕是还不如他手里的那件儿死物……但她又转念一想,这不都是自己那大儿子做下的孽么?
欠了明澈的债,老大他不肯还,她这个祖母……总是该替他还的。
忍住眼眶里的泪意,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,故作轻松地笑了笑,“这是咱们谢家的传家宝,几十年前你祖父不慎将这宝贝弄碎了,就让你二叔找人去修……你也知道,你那二叔是个不成器的,那个时候咱们谢家遭了难,他就背着你祖父,把这玉佩给卖了,也是万幸,这么多年,好歹是被你姑姑找回来了。”
“你在禁宫跟着你师父学了那么多年,你看看,这玉佩你还能不能修?”老太太问道。
谢明澈盯着手里的两半血玉,手指不自禁地摩挲着玉石冰凉光滑的表面,绯薄的唇微不可见的弯了弯,他开口说话时,嗓音如玉石碰撞般清冷泠然,“可以。”
老太太听到他这句话,似乎是松了一口气。
“这玉佩,今后就传给你了。”
谢明澈离开熹园的时候,已是雨后初晴。
他从不肯在这偌大的古建筑庄园里多停留一瞬,更不愿意遇见那个声色凌厉的父亲。
想到自己的那位父亲,谢明澈眼底有一丝嘲讽晕散,薄唇微抿,一张昳丽隽秀的面庞上更添几分阴郁的冷感。
对于古文物,谢明澈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感觉。
在这个世界上,那是他唯一的兴趣,除此之外,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,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,毫无色彩。
于是他在十八岁时,进入了郦城禁宫——那座历经千年风雨的帝王宫城,拜入禁宫著名文物修复师田荣生门下,成为了一名文物修复师。
趁着休假的五六天的时间,谢明澈便将血玉修复完成。
因为是最细致的填补技艺,所以玉佩表面看起来仿佛与之前一般无二,只是在光照之下,仍会看到一条断裂的细线。
按照谢明澈师父田荣生的话说,修复并不是要修复得完好如初,那些不可避免地要留下的痕迹,便是历史年轮的辙线。
谢明澈的一个人的生活向来单调,假期结束后,他就又开始了禁宫文物的修复工作。
但即便是每天早出晚归,谢明澈也还是发现了自己所居住的公寓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。
譬如原本摆放在洗手间里的东西出现在客厅的茶几上,衣帽间摆放整齐的衣服在他回家时总会变得乱糟糟的,冰箱里的食物不论生熟都总是不翼而飞等等……
谢明澈怀疑公寓里进了小偷或是别的身份不明的陌生人。
但他却并没有丢失任何财物,警察来询问时,也并没有查出个所以然。
于是他在客厅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。
刚从浴室里出来,谢明澈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,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。
拧开瓶盖,他仰头喝了一口。
冰凉的触感滑过喉间,他微眯凤眼,似乎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惬意。
冰凉的水将他的薄唇浸润成更深的绯色,衬得他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庞更添几分灼人的昳丽颜色,只是他的那双眼里,犹如常年覆雪,冷淡又阴郁。
瞥了那个刚刚安装好的摄像头一眼,谢明澈转身回到卧室,不知道为什么,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祖母给他的那枚血玉。
停滞了那么一瞬,他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,取出了那枚血玉,拿在手里用指腹细细摩挲。
他在床上躺下来,灭掉床头散着暖光的灯,深色的窗帘隔绝掉窗外各色的光线,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种浓深的黑暗里。
睡梦之中,谢明澈仿佛有回到了那座深不见底的大山里。
他的耳畔充斥着尖利的女声,混杂着晦涩难懂的方言,每一声都似乎要割破他的耳膜。
阴冷的山洞,被打断的小腿,还有那个黑黑瘦瘦的女人的那张可怖的脸……
“狗崽子,再跑我打断你的腿!”他终于听懂了这么一句。
她手里挥着一把镰刀,双目猩红的模样就好像是生在深山里的恶鬼。
锋利的镰刀划伤年幼的他的小腿时,殷红的血渗出来,铺满了整个梦境,他急促地呼吸着,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,正一点点地把他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来。
那个女人又开始在他耳畔哭。
“我的儿子,你是我的儿子……”
他陷在这样的梦境里,怎样都挣脱不开。
彼时,他的腰腹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