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,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。
他想,这一次,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。
死了也好。
死了就不用再做母妃争宠的工具。
不用寒冬腊月,因为写不好一笔字而被罚跪在殿外。
不用天还未亮,就饿着扎马步而晕倒。
不用因为请不来父皇,而成为活着不如去死的东西。
…………
他放弃挣扎,意识开始模糊,由着自己向下沉去。
三皇子竟哭着跟司业撒娇?
在他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,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抓住了他,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。
他努力地睁开眼,看清救他的人,是席玉。
十六岁便殿试第一,大荥王朝最年轻的状元,深受父皇欣赏的青年才俊。
母妃无数次,在他读书怠懒时,用来训诫他的对比。
他从小听着席玉的优秀和璀璨长大,追逐着他的背影。
此刻,席玉费力地托着他的身子,要把他拉上岸。
被母妃罚跪,他没哭。
被母妃饿上一整天,他没哭。
练武功夫不到家,被母妃拿鞭子抽,他没哭。
甚至,母妃让他去死,他也没哭。
然而,现在被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,从水里捞起来,他的泪水,控制不住地往下滚。
席玉费了好大一番力气,才将三皇子拖上岸。
宫里的几位皇子,年岁相差不大,但是会遭遇这种事情的,只有三皇子一个。
早就听说,云妃失宠后,有些疯魔,果然不假。
看着哭成泪人的三皇子,席玉低声安慰他:“三皇子,没事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……我不回去……”沈渊浑身颤抖起来,“母妃……是母妃……”
子不语母之过。
沈渊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
席玉叹了口气,思考了几息,说:“那你随我去雅师斋吧。”
沈渊点点头,浑身抖如筛糠,完全走不动路。
不知道是冷的,还是怕的。
席玉无法,只得将三皇子拦腰抱起,一路往雅师斋的方向走去。
路上,沈渊便昏睡过去。
-
上一世,沈渊在雅师斋一直高烧,昏睡了三天才醒来,什么都不知晓。
重生了,他才知道,为了掩人耳目,席玉未唤内侍,亲自脱了他的衣服,架了火盆烘干。
而他们,就盖着同一床锦被,同榻而眠。
这么温柔的席玉,对待尚是陌生人的他,便用尽全力去保护。
后来,他成了皇子的老师,更是一路护着自己成长,谁料却为此招来杀身之祸。
他如何能让席玉再落得那样的结局!
沈渊双眼含泪,侧身搂住席玉的腰,脸往他肩窝里又埋了埋。
这一夜,沈渊睡得极不安稳。
一会儿是前世,席玉浑身是血的样子,一会儿是这一世,母妃恶狠狠地将他推进水里,让他去死。
幸而有一只温暖的大手,抚摸着他的头,在他耳边安慰:“阿渊莫怕……”
第二天。
沈渊睁开眼,屋里已经没有席玉的身影了。
他有一瞬间的慌神,立马坐起身。
看到阳光透过窗棂,洒在地面上,形成了一朵朵祥云图案。
他这才想起,他回到了五年前。
席玉一定是到文华殿讲学去了。
天已大亮,沈渊迫不及待想见到席玉。
于是立刻掀开被子,下床穿衣。
待他跌跌撞撞来到文华殿,便看到席玉正在沈淏身边指导他作画。
沈渊浑身汗毛倒竖,二话不说,上前拉开席玉,挡在他身前。
他得离沈淏远远的!
席玉猝不及防,手一抖,一条重重的墨迹划在纸上。
好好的一幅墨兰图,生生被毁了。
沈淏跳起来,指着沈渊,口不择言:“混账东西,你竟敢毁我的画!”
此话一出,整个殿里顿时鸦雀无声。
原本众人还奇怪,三皇子今天怎么冒冒失失的,现在全都转头诧异地看着五皇子沈淏。
“五皇子,慎言!”席玉凉凉的目光,扫过沈淏。
沈淏想起娴妃的叮嘱,调整了一下情绪,冲沈渊作揖道:“三哥,刚才未看清来人,口不择言,还请三哥见谅。”
沈渊赤红着眼,瞪着沈淏,未发一言。
他的反应太过奇怪,殿里的人又都探究地看着他。
席玉也转过头来,看到沈渊的眼神,他感到心惊。
那眼神,酝着深仇大恨,仿佛五皇子杀了他似的。
“三皇子!”席玉开口打断他的思绪,提醒他回神。
“子……”